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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撰文/董鴻鈞，攝影/董鴻鈞 |
2016/10/06發表，已被閱讀175,880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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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到法國的音響廠牌YBA，絕對不可以不提其創辦者與設計者Yves-Bernard André。他不但以他名字的開頭字母為這他創立的品牌命名，而且在器材設計上強調以聽覺為依歸，不靠儀器測量，儘管這樣的設計方法聽起來有些玄妙，讓他與YBA蒙上傳奇色彩。
具備科學家與設計者雙重身分
YBA雖然在音響市場享有高度名聲，不過在台灣市場確實是沈寂了一段時間，直到今年TAA音響展才重出江湖。儘管Yves-Bernard André雖然沒有在TAA音響展中現身，卻在9/19日秘密來台，進行為期兩天的旋風式造訪。本站在Yves-Bernard離台前夕，獲得難得的訪問機會，深入了解這位音響大師的設計理念。
訪問前，我與Yves-Bernard互相自我介紹時，赫然得知他不但是音響設計者，還在法國工程菁英培育的搖籃——法國綜合理工學院（École Polytechnique）擔任物理教授，專長領域為雷射。「我在學術圈已經十分有名氣，設計音響，完全是出自我對音樂的熱情，而我在音響產業已經45年了。」沒想到Yves-Bernard在如此頂尖的學校任教，讓我對他肅然起敬。
太太過世後，重新出發
在訪問一開始，我就直接向 André表明我的疑問：為什麼YBA在台灣沉寂了如此長久的時間？ André聽到這個問題，毫不回避，細說從頭：「YBA一開始其實算是個家庭企業，由我跟我太太負責經營。YBA在過去幾年確實是沉寂了一些，很多人謠傳我財務發生問題，事實上，是我太太身體健康出了問題，後來也過世了。我一個人管理公司確實有些忙不過來，所以YBA前一陣子活力確實不如以往。」
「所以因為這個原因，您讓山靈電子（中國Hi-Fi音響製造商）收購您的公司？」我問。
「的確，我從20幾年前就認識了這家公司。不過，我現在還是持有YBA的股份。」André談論他與山靈電子的關係，只有坦白，沒有閃躲。
目前YBA的產品線從入門級到旗艦級依序為Design、Heritage、Genesis、Passion與Signature，與過往的產品十分不同。「如此改變，是否也與山靈電子的收購有關呢。」我繼續追問。
「是的。」Yves-Bernard回答。「從1986年到2006年，YBA的產品在這20幾年中從來沒有改變過。我過去相信音響器材的設計是可以永恆不變的，因為音響器材的目的是播放音樂，而音樂本身是不變的。一部好的音響器材，可以播放現在的音樂，也可以播放未來的音樂。總而言之，我相信音響是為音樂服務，而不是為技術服務。」
 | | 愛樂音響台北店中，最具份量的YBA產品——Passion A1050後級。愛樂音響胡先生說，這是YBA最新的後級，官網上目前還沒有規格資料，專訪當天才送達店內。 |
然而，Yves-Bernard也觀察到近幾年音響市場已經產生了很大的變化，「我的想法面臨很大的挑戰。2009年，是YBA成立第30年，我覺得也是時候改變產品線了，雖然外觀與過去的產品有很大的不同，但是電路的設計精神還是與過去相符。」
 | | YBA Passion A650後級該後級具備一組RCA與一組XLR輸入，並搭載Bi-Wiring喇叭輸出端子，還可切換成單聲道模式運作，輸出功率在雙聲道模式8歐姆承阻下，可達200W。 |
Yves-Bernard進一步解釋目前與山靈的合作方式：「目前YBA的器材設計與零件生產，包含電容、線材、端子、保險絲、焊錫、變壓器等等，都還是在法國，而山靈則負責組裝與箱體製造。事實上，我們在巴黎近郊購賣了廠房，我也計畫未來將一部份生產在法國完成。」
講到此，Yves-Bernard的眼中突然散發出愉悅的光輝：「老實說我從未像現在這麼高興，因為山靈電子可以完全依照我的設計製造出成品，我跟他們合作地天衣無縫！至於YBA旗下最頂級Signature系列，每個器材出廠時我都會先聽過，確認聽感無虞，才會上市。我相信器材的好壞是靠聽感判斷出來的，不是靠測量得知的。」
 | | YBA Passion系列產品，其散熱片以YBA Logo為造型，做工精美。 |
「很多人對中國工廠的製造品質有所疑慮，您有什麼看法？」在問這個問題的同時，我也請求Yves-Bernard原諒我的「白目」。不過，他面對此問題，絲毫不以為忤：「相信聽過、用過YBA的產品，這方面的疑慮應該會立刻消失。」擔任教授的他也告訴我無須為這種問題感到抱歉：「只有蠢回答，沒有蠢問題。」
| | 天賦加興趣，養成調音密技
專訪前，我有先上網查一下Yves-Bernard的相關文章，得知他的聽覺易於常人，而且調音手法相當奇特。他前年在廣州，當眾示範光靠盲聽便可得知器材上布料的顏色。而在專訪前，愛樂音響主事者胡偉明先生告訴我，Yves-Bernard前一天在愛樂音響試聽室內，把一塊大約10公分見方的藍灰色布料放在Focal Scala V2 Utopia的頂上，然後再把地毯換個方向，音質便有大幅改進，讓在場大家嘖嘖稱奇。
這些花絮，讓我不禁好奇問Yves-Bernard，擁有如此敏銳的聽覺，究竟是靠先天直覺，還是靠後天訓練。Yves-Bernard回答，大部分還是靠對聲音的興趣：「從以前到現在，我一直對聲音很感興趣，並以開放的心胸聆聽。我可以花上好幾小時，比較兩個器材聲音的差異。我認為細節決定聲音的好壞，這些細節像是保險絲或是銲錫，小小的改變都會造成聲音的不同，然而，我對線材倒是沒什麼興趣。」
雖然Yves-Bernard設計音響器材，但他不把自己看做是發燒玩家，反而覺得自己比較像愛樂者。「我年輕的時候就吹奏雙簧管，無論音樂類型，只要是能夠感動我的音樂，我都喜歡。」Yves-Bernard進一步闡述他的音樂觀：「音樂如同愛情，是能觸動人心最深層的情感，而這些觸動情感的因素，則取決於存在於音樂中的細節。這就好像做菜，同樣的食材交給不同的兩位人，會做出風味不一樣的菜。雖然整體來看，他們都使用同樣的食材，但是配方不同，刀功不同，烹調方式不同，投入的心力也不同。種種細節上的不同，造就出不同的風味。」
既然Yves-Bernard以廚藝譬喻音樂，我跟他提到法國文化一個重要的觀念——「hédonisme （對應的英文詞彙為hedonism，中文大致翻為「享樂主義」）」，也就是追求樂趣、追求滿足的價值觀，我問他是否也以「hédonisme 」這樣的價值觀看待音響？「當然是！音響不但給我帶來聆聽音樂的滿足，而且我也十分享受製造、設計音響過程中所帶來的樂趣。這是我的興趣所在，這也正式我為什麼投入這麼多心力在YBA上。年紀越大，我工作得越多。」
Yves-Bernard也闡述工作對他的意義：「我的工作哲學就是：『工作的目的在於享受生活，而非犧牲生活。』因為人生苦短，如果不好好思考工作的目的，我們會活得很痛苦。」Yves-Bernard儘管年近古稀，但講到此處，眼神炯炯，聲如洪鐘，展現的熱情絲毫不輸年輕人。我想Yves-Bernard的這番話，對於台灣人來說，值得好好思考。
CD是目前最方便、最富音樂性的媒介
Yves-Bernard先前提到他相信永恆的設計，而且音樂有其不變的特性，不過音響產業在這幾年發生許多劇烈的轉變，其中影響最大的便是Hi-Res音檔播放大為盛行，而且現在市場中已經出現支援DSD256與32 bits/ 384 kHz PCM檔的DAC，我問Yves-Bernard如何看待Hi-Res播放？器材支援的取樣率越來越高，是否會陷入一波數字戰爭之中？
Yves-Bernard面對此問題，倒是很篤定的回答：「我相信聲音的好壞不在於取樣率的多寡，而在於我們怎麼樣用什麼方法錄製，以及我們用什麼方法處理錄音。」他表示，他自己也擔任過錄音的工作，而他以一次有趣的錄音經驗作為例子:「有一次我跟一位Harmonia Mundi瑞士籍錄音師共同錄製一張專輯，該專輯母帶是以DSD格式錄製，並經過Pyramix處理。之後，我們將母帶做成紅皮書規格的CD，並放在YBA Signature CD播放機聆聽，結果比對之下，我跟那位錄音師都覺得CD比較好聽。我們甚至請兩位女生參與試聽，他們也一致認同CD比較好聽。」
Yves-Bernard André除了教書研究、設計音響，也從事錄音工作。當天Yves-Bernard送給我一張他錄製的專輯——英國作曲家菩賽爾的《狄多與阿尼爾士》。這張專輯是「Maîtrise de Seine-Maritime」合唱團2005年於法國盧昂查理-尼可聖母禮拜堂（Chapelle de Notre-Dame de la Charité de l'hôpital Charles-Nicolle）演出的現場錄音。Yves-Bernard以YBA器材及B&K麥克風錄音，不經過任何壓縮與混音後製處理，企圖捕捉現場演出的臨場感。
他進一步解釋「音樂性」的重要性：「我們認為CD比較好聽，並不是因為他聽起來比較清楚、大聲，而是他聽起來特別感人。聲音的好壞在於是否能感動人，而非取樣率的高低，我想這是黑膠為什麼能捲土重來的重要原因。」Yves-Bernard也直接表明他對CD的偏好：「雖然CD就商業來講已經衰退，我深信CD的音樂性十分完美，它播放起來最方便。」
至於音響產業的另一大改變，便是Tidal、Qobuz等無壓縮串流服務平台的出現，而現在也有不少Hi-End廠牌推出網路串流播放器，我問Yves-Bernard是否也會取代CD？他坦言，網路串流播放器確實使用起來比較方便，但是要論「音樂性」，他還是偏好用一台好的CD唱盤播放CD。「事實上，我現在製造網路串流播放機（Heritage系列的 MP100SE），而且聲音的確不錯，但跟CD播放機比，空氣感、低頻的解析度以及情感都少了一大截。總而言之，我目前還是推薦大家用一台好的CD播放機來聽音樂。」
 | | YBA Passion CDT450轉盤，具備I2S、AES、同軸、 BNC、光纖等數位輸出。 |
要有音樂性，先降低記憶效應
Yves-Bernard屢次提到了「音樂性」，又讓我感到更好奇。我請教他，除了情感的表現力外，在播放時到底有哪些因素，會影響系統的音樂性？Yves-Bernard首先提醒大家，數位訊號並不是單純的「0」與「1」而已。「我覺得我與其他的音響設計專家有很大的不同，因為數位音訊對我來說還是類比電流！它的電壓還是會變動的，所以『1』有可能是1.5V，也有可能是1.7V；『0』有可能是0.1 V，也有可能是0.2V。這樣的特性會造成電流與電壓的變動，對聲音造成巨大的影響。我相信這樣的影響在高取樣率音頻中，會產生電磁效應，影響聲音的音樂性。也正因為如此，我不太相信數位擴大，雖然成本較低，但我覺得擁有線性電源供應的傳統擴大設計電路，音樂性還是比較優異。」
除了高頻的問題，他也注意到音響器材會有「記憶效應（Memory Effect）」他解釋：「所謂的記憶效應，是指某些物理特性會劇烈改變，可是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恢復到原來的狀態。」他指出，最明顯的記憶效應便是溫度。「譬如環形變壓器，其溫度有可能在30度上升至100度，讓機器整體溫度升高，卻要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冷卻。這樣的溫度變化，會影響內部零件的性能。」
 | | YBA Genesis系列，由上而下依序為CD4 CD播放機、Pre 5前級與A6後級。 |
再來就是機械震動帶來的記憶效應。「電流在經過器材內部的元件，最造成元件震動，而此一震動又會造成元件產生多餘的訊號。」他舉了一個十分有趣的例子：「大家不妨把喇叭裡面的分音電路取出，接在擴大機的輸入上，是可以播放你上次聽的音樂！因為音樂訊號產生的震動會『記憶』在電容內。」
音響器材只有溫度與震動的記憶效應嗎？錯，Yves-Bernard提醒大家，還有靜電的記憶效應。「音響器材裡面包含許多帶有塑膠的元件，當電流一通過這些元件，塑膠就會產生電荷，跟著電流在機器內到處竄動。為了預防此現象，我會彎折某些塑膠元件，避免電荷到處流竄，產生失真。」
 | | YBA Heritage系列，由上而下依序為A100綜擴、CD100 CD播放機與D100 DAC。 |
最後一個記憶效應失真，便是來自電磁效應。「元件與元件之間都會產生電磁效應，互相影響，而且這種影響不是即時的，而是不斷累積，並且會延後發生的。」Yves認為，這四種記憶效應，會改變聲音的諧波結構，影響器材的音樂性表現。
他舉出器材中最容易受到記憶效應影響的地方，那就是保險絲。「很多人不知道，保險絲是非常細的，肉眼幾乎看不到，這樣的構造，讓保險絲極度容易受到震動與溫度的影響，然而卻很少人注意到這一點。因此在我的器材裡面，為了避免記憶效應，線材都是由我設計打造的。」他注意到很多人只在乎外部線材的粗細，卻沒想到器材內線材的特性，這是相當可惜的。
| | 以聽感為主要依歸
Yves-Bernard也認為，要提升音響器材的音樂性表現，一定要將這些記憶效應降到最低。此外，活生感是音樂性裡面相當重要的因素，而音樂聽起來是否栩栩如生，取決於音響器材的動態表現。「動態是音量的變化。對我而言，優秀的器材，即便以小音量聆聽，依舊可讓人感受到明顯的強弱變化，營造出豐富的情緒起伏。」此外是音色：「音色聽起來要真實，這樣才有臨場感。」
既然Yves-Bernard這麼強調音樂的情感面以及器材的音樂性，我問他測量對他的意義是什麼？他在設計器材時，難道都不會測量嗎？「我設計器材已經很多年了，基本上在聆聽之前，我不會測量我的機器。我聽完之後，會做一些測量，給消費者做為選購參考，但老實說我不在乎那些測量數據。因為在測量失真時，所用的訊號幾乎都是單純的正弦波，那與音樂截然不同，音樂是不斷變動的有機體。更何況，我先前提到的記憶效應是沒有辦法測量的，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，音樂性的好壞也沒有辦法測量。」
儘管Yves-Bernard不在乎測量失真，但他認為有些失真特性較容易劣化音質：「器材或多或少都會有失真，這是沒有辦法避免的。我個人認為，偶次諧波失真要比奇次諧波失真來得好，因為偶次諧波失真是頻率的雙數倍，對應到樂理，便是八度關係。若系統出現偶次諧波失真，對聲音的和諧性不會有太大的影響。」
在訪談過程中，Yves-Bernard雖然沒有透露太多調音的小秘訣，但是他在訪談最後傳授大家玩音響的心法。「Think simple. Don’t care about technic, but care simply about musicality. （單純地思考。不要在乎技術，只要在乎音樂性。）」Yves-Bernard思忖良久後說到這段話。他說，以前他的器材都會打上「Simply Musical（純粹關於音樂）」二字。「所謂的『simple』，不是說把事情想得很簡單，而是要讓心靈直接感受音樂、直接深入音樂情感。我發現很多人聆聽音響的時候想得太多，卻忽略了音樂本身，這違背了聆聽的初衷。」
專訪後記
先前我在網站上閱讀Yves-Bernard的相關報導，不免對他的調音手法與設計理念，有些神秘的幻想，然而在親身與他專訪後，發現他對任何問題毫不避諱，而且有問必達，態度謙和，展現出少見的大將之風，讓我忘記我訪問的對象，是一位名氣響亮的音響大師，同時也是一位地位崇高的大學教授。或許身為物理學家的他，對音響器材的失真了解得太透徹了，因此發展出如此獨特的音響哲學。
專訪前，愛樂音響先讓YBA Passion系列的CD430 CD唱盤、PRE550前級與A650後級發聲，推動Focal Scala V2 Utopia；專訪過程中，隔壁的房間正以YBA Genesis CD4 CD唱盤、PRE5前級與A6後級推動Elac。在這兩個系統上，我都可以感受到鮮活的出手力度與形體厚實的聲音，情感豐沛，又不失舒適，對照Yves-Bernard對音樂性的描述，還真的相互吻合。想要體驗大師對音樂的熱情，不訪抽個空前往愛樂音響，聆聽YBA帶來的音樂之美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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