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/郭漢丞 2014/03/11發表,已被閱讀14,778

收集辻井伸行,大約從2010年開始,理由很簡單,因為他在2009年獲得第十三屆范克萊邦國際鋼琴大賽冠軍,不僅是這項國際大賽第一位日本人拔得頭籌,全盲的辻井伸行更是引人注目。

所以,我找到他在贏得大獎前一年,遠赴德國Teldex錄製的「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」,然後是Harmonia Mundi發行的范克萊邦鋼琴大賽現場錄音,再加上從日本直購的創作集,一路跟著辻井伸行發片的腳步,收到了這張「德布西」專輯。與之前的幾張專輯比較起來,「卡內基現場音樂會」可說是年輕的辻井伸行,在范克萊邦鋼琴大賽之後,另一項演奏事業的高峰,「莫札特奏鳴曲集」也符合辻井伸行的特質,展現年輕、天真、純粹、率真的音樂風貌,可是這張「德布西」,倒讓我覺得這位年輕人似乎腳步走得太快了些。

怎麼說?德布西的鋼琴曲是印象派的重頭戲,不僅要有浪漫的特質,還要懂得氛圍的營造,在實體與抽象當中,幻化出撲朔迷離的光影,可是第一首「阿拉貝斯克」,水波一般的蕩漾泛開漂亮的光影,可是接下來的句子卻顯得太過清晰、太過理性,線條掌握得很好,但是卻沒有阿拉貝斯克那種怪異的、異國的、神秘的色彩。辻井伸行的技巧和之前一樣好,甚至更進步了,但是乾淨的琴音,清楚的左右手分離,加上準確的節奏,加起來竟像是學生在練琴一般。我並不覺得學生練琴有什麼錯,甚至好學生練起琴來,絕對有模有樣,但是這並不是我在一張鋼琴演奏專輯當中期待的德布西。

反過來說,如果辻井伸行心目中的德布西,就該是如此線條清晰、條理分明,那麼我想說他的腳步走得太快了。回頭對照當年不到二十歲的辻井伸行,第一次錄製拉赫曼尼諾夫,這是晚期浪漫派的傑作,拉赫曼尼諾夫那種浪漫到無以復加,簡直是情感潰堤的氾濫,在辻井伸行的手上有著很迷人的詮釋,鋼琴走得很自由,樂團小心翼翼地跟著這位盲鋼琴家,陪著年輕小夥子的想像力,一起宣泄充沛的情感。是啊!辻井伸行的拉赫曼尼諾夫談得很棒啊!那是年輕人的浪漫啊!


可是到了德布西,辻井伸行反而顯得小心翼翼過頭了。第三軌的貝加馬斯克組曲,琴音通透又乾淨,踏板用得很小心,不讓過度的渲染,傷及旋律的清晰,可是這是印象派啊!那些渲染不就是作曲家想表現的模糊嗎?我彷彿看到點描的莫內,卻被人家拿出鉛筆畫上邊框,本來模糊不清的形影,變得更清晰,但那卻不是莫內啊!

到了貝加馬斯克組曲裡面著名的「月光」,第一句自由的音符辻井伸行掌握住了,可是演奏家似乎心裡面若有所思,接下來的句子多了一些限制,想快,又壓抑了下來,想曼,卻又奔了出去,想要學魯賓斯坦,有時候又阿勞上身,左手流轉的琴音,像是描寫月光洒遍一地的珠光流轉,少了些行雲流水的自在,右手的光彩搶過了主角,最後回歸右手的旋律時,辻井伸行找回了自己的步調,可是之前的進退維谷,卻已經讓月光失去了瀟灑的姿態。而接下來「巴斯比埃舞曲」,走的是不太急的快板,這種速度本來就不好抓,怎麼樣的快板可以「不太急」,要多快才是「急」,多慢才「不急」,這急與不急靠的不是節拍器,而是演奏者的手上工夫怎麼

算了算,手上大概買了辻井伸行大約七張專輯,每一張我都很喜歡,只有「德布西」讓我覺得有些失望。如果從2008年錄製拉赫曼尼諾夫開始,辻井伸行幾乎是每年灌錄兩張唱片發行,這樣的速度似乎太快了,辻井伸行還年輕,長遠的音樂之路可以慢慢走,讓心境跟上指尖的詮釋,而不需要急著在短短幾年內把古典和浪漫的重要曲目錄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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