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爾卑斯交響曲與唐璜–理查史特勞斯錄音計畫最終篇
撰文/戴天楷 2017/03/07發表,已被閱讀10,361

法籍指揮François-Xavier Roth指揮西南德廣播交響樂團(SWR Sinfonieorchester Baden-Baden und Freiburg)的這個理查史特勞斯交響詩系列錄音,請您務必留意。不管您過去收了多少片,聽過多少張,這是個讓人驚艷的好版本。

法籍指揮François-Xavier Roth
Roth雖是法國人,他的足跡卻遍佈各地,本來嘛,這年代國界早已沒有太大意義,加上音樂家的工作本來就不能受限於國界,Roth這位新世紀崛起的指揮家,也是廣受各地邀請。他在2000年贏得了英國的Donatella Flick 指揮大獎,這個獎有個特別之處,贏得大獎的年輕指揮,可以在獲獎後得到一年與倫敦交響樂團的合作機會,擔任樂團的助理指揮。Roth便在隔年起獲聘任職LSO的助理指揮,為期兩年。Roth的表現受到LSO客席指揮Sir John Eliot Gardiner的注意,Gardiner在樂界地位隆重,是大師級指揮,Roth在這時期也成為賈第納的助手。伴隨大師身邊,對一個年輕指揮來講是可以學到很多的。當年小澤征爾就跟隨過卡拉揚和伯恩斯坦,他在日後表示,這些日子對他意義非凡,在這些成名前輩身邊學到的不只是音樂,還有如何管理樂團,更學到了人生哲學,所有功課都寶貴。

Roth的企圖心在此被激發出來。他在2003年創立了了一個年輕的管弦樂團Les Siècles(我們姑且稱之為「世紀樂團」),這個樂團的演出曲目非常廣泛,從巴洛克到現代音樂,他們都樂意演出,並且還有相應的樂器。他們的成員包羅各類樂器,而且包括古樂的樂器演奏者,演出時多半以室內樂團的型式出現。這對Roth來講當然是個歷練的最好機會,可以多方嘗試,也廣泛學習。除了自己創立的樂團以外,Roth當然也受到各地樂團邀請,身兼數職。他在2008年起擔任威爾斯的BBC交響樂團客席副指揮,又在2009年到2010年期間擔任一年期的比利時列日愛樂管弦樂團音樂總監,我有一張很是喜愛的法朗克交響變奏曲,正是Roth和列日愛樂。2014年,科隆市也聘請他擔任科隆廣播樂團的音樂總監,同時兼任科隆歌劇院的首席指揮。跟這系列CD有關的職務則是2011年起至2016年,他擔任西南德廣播交響樂團的首席指揮,也在接掌這個職務之後,先推出一張馬勒第一號交響曲的錄音,隨後更推出了理查史特勞斯交響詩的錄音出版計畫,幾乎是一年一張,推出總共四張唱片。


這是作曲家理查史特勞斯(Richard Strauss)在1923年,年59歲時留下的身影。(Source:http://www.richardstrauss.at )
第一張是2012年錄製的「英雄的生涯」和「死與淨化」,第二張則是「提爾愉快的惡作劇」、「唐吉軻德」與「馬克白」,第三張是「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」及「義大利」,最後一張就是這次要介紹的「阿爾卑斯交響曲」和「唐璜」。我一張一張細細聽來,幾乎要說,這四張CD,沒有一曲不精彩,沒有一張錄音不優秀。

我要誇一下Roth和SWR這個計畫。理查史特勞斯在後浪漫時期的地位舉足輕重,他的樂曲承襲了19世紀交響詩的標題特徵與敘事性格,他更在音樂裡創造了豐富的畫面及繽紛的色彩。每每聽他的音樂,總能有許多新的啟發。我們這些每日伏案作書的文字工作者,需要的就是靈感,聽理查史特勞斯,是我汲取聲響、色彩、畫面、結構的意象靈感的重要來源,進而助於讓我將之轉化成文字。理查史特勞斯是說故事的人,他用音樂說故事;我也是說故事的人,我用文字說故事。雖然沒有畫面,但他用聲音把畫面構築出來;我的文字不是聲音,卻要把我所聽見的讓人意會心領。聽理查史特勞斯,我才更知道怎麼寫作。


還好Roth和SWR的第一張唱片錄馬勒第一之後就停了,我們才好有這一系列精彩的理查史特勞斯交響詩。雖然這也是好版本,但我們不需要更多的馬勒,卻需要理查史特勞斯。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和SWR的合作終止了,所以計畫也就到此打住,如果可能,交響詩至少還有「家庭交響曲」沒有收錄,還有「變形」也該納進來,至於其他取材自他歌劇作品裡的管弦樂曲,如「莎樂美」、「玫瑰騎士」都有膾炙人口的樂段,加上我個人喜愛的為鋼琴和樂團所寫的「滑稽曲」(Burleske),最好也都能錄上,最後再來個「最後四首歌」,那除了幾首協奏曲以及正式的歌劇錄音,理查史特勞斯這些精彩的管弦樂才齊備。不過,世事總與人願相違。少了幾首,有了缺憾,才更顯這四張的寶貴。

阿爾卑斯交響曲是理查史特勞斯較後期的作品,早年他追隨李斯特的腳步,創作重心放在交響詩上,直至1904年他40歲時完成家庭交響曲,幾乎所有的交響詩作品都發表了。之後他開始大量創作歌劇。不過,後來他買了大房子,搬到巴伐利亞南邊靠阿爾卑斯山腳下的城鎮Garmisch-Partenkirchen,這裡可以眺望阿爾卑斯山的楚格峰(Zugspitze)。這樣的景致,興起了理查史特勞斯再度創作交響詩的念頭,因此,在事隔11年之後,他又寫了「阿爾卑斯交響曲」,這也是理查史特勞斯的最後一首交響詩作品。


就像曲名一樣,這是一首描繪阿爾卑斯山景的曲子,隨著旅行者的腳步,一步一步上山、登峰,再又歸回。從夜晚情境開始,然後大地隨著曙光甦醒,直至日出,音樂堆疊交加,層次豐富,聲響華麗,動態起伏在頭兩段就展現不同凡響的劇烈。隨著登山者步步上行,進入森林、溯溪而上、臨見瀑布,還有無垠想像,這些畫面,就算不能眼見,在音樂之中,我們似乎也被作曲家帶著,親炙阿爾卑斯一遊。一段戲劇性的轉折在中段之後,登上了山,越過冰川,眼見斷崖深谷,心中驚懼,越向上行,越近顛峰。這一路走來,步步驚奇,都是故事,有畫面,還有心情。上了山頂,隨即要折返下山,但這時太陽要下山了,心情也隨著天色暗了下來。正在此時,風雲變色,暴風雨來了,在狂暴的音樂裡,先前出現過的場景主題再一一倒退著出現,我們可以想見來去之時,兩番心情。還好,趕在日落前下山,天氣也轉晴了,得以見到華美的落日,最後,音樂再回歸溫柔,山與人,又在夜幕中步入寧靜。

阿爾卑斯交響曲,是遊記,是故事,也是詩。


理查史特勞斯不僅作曲,也具有指揮家的身份。照片中還可見到作曲家的親筆簽名。(Source:http://www.richardstrauss.at )

另一首曲子是唐璜。您說這套錄音多有巧思,至少我認為這不是巧合。在前的阿爾卑斯交響曲是理查史特勞斯的最後一首交響詩,後面的這首唐璜,則是他的前期作品,創作於1889年,是理查史特勞斯25歲的時候。唐璜(Don Juan)這個風流倜儻的西班牙傳說人物,向來是許多文學及音樂創作的題材,就連莫札特也曾以此腳本創作了唐喬凡尼。理查史特勞斯的唐璜故事,則是源生於1844年詩人雷瑙(Nikolaus Lenau)的作品。既然是風流男子求愛的故事,自然少不了浪漫優美的旋律,曲子那精神奕奕、輝煌明亮的開頭,便開門見山地把主人翁的主題給帶出來,之後既見輕鬆詼諧,又見浪漫深情。旋律流轉變化不斷,節奏也變換不已,在調性和器樂的搭配上,處處可見其巧妙,這般卓絕高超的管弦樂技法,難以想像作曲家當時僅有25歲。

Roth很能掌握這兩首樂曲的諸般變化,而且他讓西南德廣播樂團的音色繁複多彩,聽來一點都不像是地區樂團,這般活力,這般變化,這般平衡,這般密度,還有這般透明,簡直與世界一流樂團不相上下。Roth和西南德廣播樂團讓您聽見華麗、優美的理查史特勞斯。錄音也是聆賞重點。因為理查史特勞斯的音樂繁複,變化多端,起伏巨大,因此,重播音樂時要能完整展現他音樂裡的豐富,是很考驗音響的。錄音好的理查史特勞斯音樂,能帶給人非常多的聆聽樂趣,這個SWR的錄音,所有的錄音地點都在德國,例如,本張CD的阿爾卑斯交響曲是在弗萊堡音樂廳錄的,唐璜則是在法蘭克福歌劇院錄的。錄音乾淨、透明、清晰、富有層次、具有豐潤感;是非常自然的發燒片,讓人聽了就很容易進入音樂的情境裡。Roth和SWR的理查史特勞斯,值得聆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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