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/郭漢丞 2012/11/15發表,已被閱讀15,872

「台灣過去有這水的音樂,爾知否?」

郭芝苑,台灣苗栗縣苑裡鎮人,1921年生,是台灣現代民族音樂的先驅。關於郭芝苑的生平介紹,讀者想知道,上Google查詢,馬上可以找到許多文字,不需要我當文抄公,可是,這張標題「在野的紅薔薇:郭芝苑鋼琴獨奏曲集」,收錄郭芝苑六首作品,由鋼琴家葉綠娜演奏,唱片封底寫著「 台灣過去有這水的音樂,爾知否?」這話不是宣傳,您聽過之後,那音樂中蘊藏的旺盛生命力,真是美極了,全然西洋的鋼琴,傾瀉而出的卻是輕膩無比的情感。

我不敢寫那是「台灣」的情感,這個名詞帶有高度敏感性,但是擺在文化的天平上,這個名詞卻又太過狹隘。郭芝苑是道地的台灣人,可是早年在日本統治下,講的是日文,受到江文也的影響,郭芝苑選擇日本學習音樂。他最早吹口琴,後來想小提琴和鋼琴,可是因為先天左手小指向內彎曲,無法順利演奏,只好放棄,轉向作曲。他的創作多元,器樂獨奏、室內樂、管弦樂、合唱、藝術歌曲兼有之。不只如此,民國五十年代流行的「紅薔薇」,也是郭芝苑的作品,當年鳳飛飛唱紅的「初見的一日」、「心內事無人知」,也是出自郭芝苑之手。

「 郭芝苑鋼琴獨奏曲集」收錄六首作品,分別是台灣古樂幻想曲、鋼琴組曲、六首鋼琴小品、鋼琴小奏鳴曲、四首台灣傳統曲調與幻想曲台灣交加調。從這些標題可以看出作曲家對於「台灣」的情感,彷彿這些音樂都是因著台灣而生。是的,標題是如此,音樂內容也是如此,可是,作曲的技巧卻是圓熟的、浪漫的。

聽著葉綠娜的演奏,我的心思跟著音符流轉。想起了誰?蕭邦?19歲離開波蘭,在德國巡迴演奏之時,得知俄羅斯佔領波蘭,從此回不了家鄉,輾轉到了法國,從此客居巴黎,再也沒回到家鄉。為什麼聽郭芝苑的作品,會想起蕭邦?詩意,那種音樂裡面隱藏著詩意的風格,蕭邦裡面有, 郭芝苑也有。

可是如果從鋼琴作曲的技巧來聽, 郭芝苑的風格更帶有拉威爾、德布西一般的印象風格,那是浪漫中還帶著點描式的聲響,聽他的即興曲(第四軌),流瀉的音符彷彿水一般的流轉,樂曲中段左手的節奏,帶著波蘭舞曲的節奏,右手的音符卻引出「望春風」,緩步向上的音符,帶著聖詠的意涵。這些從音樂中產生的聯想,難道 郭芝苑的創作是「摹仿前人」?不,我只是從音樂中感受到些許前人遺風,可是以作曲的內涵而言, 郭芝苑全然是自我的,那是從台灣傳統曲調當中,汲取養分,用西洋的作曲技法灌溉,融合出本土的音樂色彩。


什麼樣的色彩?綠油油的稻田,隨風搖曳,寧靜的畫面,在郭芝苑手中用音符描繪出來,純然的寫意,蘊涵著生生不息的力量。秋收之後,農家歡慶豐年,您該聽聽「鄉村舞曲」(第十軌),跳躍的音符活潑生動,可是藏在裡面不怎麼和諧的音符和聲,好像大家跳著豐年慶,卻未必同一步伐,有趣味就好。

因為作曲家健在,為了詮釋樂譜裡面的細微末節,葉綠娜和郭芝苑魚雁往返,溝通樂譜裡面可能因為抄寫付梓的遺漏或錯誤,也針對表情與速度特別講解,我想,葉綠娜手上應該有完整的紀錄,這些都是重要的音樂史料,如果可能,應該交由國家級文化典藏部門留存。唱片內頁文字,從文字的語氣用第一人稱來推敲,應是作曲家親自撰寫,第一首「台灣古樂幻想曲」寫著「採用五聲音階為主的北管旋律,而以Fa與Si為裝飾音。全曲分為前奏-主題-反覆-間揍-變奏1-變奏2-變奏3-後奏」,簡單的曲式分析,值得愛樂者反覆聆聽、反覆推敲。

「郭芝苑鋼琴獨奏曲集」還有一項非買不可的原因:鋼琴錄音效果絕佳!錄音時間是2010年9月28日/2011年6月27日、7月6日、7月7日、7月13日,地點在台北蘆洲功學社音樂廳,使用RME錄音系統全數位錄音,鍵聽喇叭為Dynaudio BM6A,錄音、剪接、母帶製作都是尤子澤操刀,錄音背景漆黑深邃,鋼琴錄音動態範圍極大,將葉綠娜演奏的力度變化,準確的紀錄下來,收音飽滿厚實,幾乎要到達錄音器材的極限,對音響系統而言,能不能重現錄音現場的真實氣氛,是相當嚴苛的考驗。

在「郭芝苑鋼琴獨奏曲集」當中,您可以跟著一顆又一顆的音符,神遊廟會,穿梭古今,聽見秋收冬藏、春耕夏作,而那些音符散發的氣味,正是來自台灣泥土的芬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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